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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李夏恩
“带着世界给我们的裂痕生活，用破损的手掌治愈彼此的伤口，倔强地迎接幸福。”我们度过了一个艰难的新年夜，但是美好的日子还在前面。元旦之际，祝你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平安无事。
今年是农历鼠年。说到老鼠，大概没有哪种动物能像它一样，对人类造成两种极端矛盾的认知。
一方面，它恐怕是日常生活中唯一一种出现就能脱离重力的丑陋野兽，偷吃、啃衣服、传播疾病。以老鼠为主角的贬义词也是坑坑洼洼:老鼠眼，老鼠眼，老鼠眼，偷狗，还有那句“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最能代表普罗大众想杀的东西。
另一方面，谁会不喜欢看到米老鼠戴着一副球拍耳朵，穿着红色吊带裤呢？谁会希望《猫和老鼠》里活泼的老鼠被猫抓住吃掉呢？
鼠年新春，今天我就带大家去探寻“鼠”的文化历史。这次文化历史之旅的起点是一幅著名的年画——《老鼠结婚》。
作者|李夏恩
01
老鼠结婚。
人类老鼠这种可恨又可爱的矛盾心态最集中的表现就是著名的年画《老鼠结婚》。
“新郎、新娘、伴娘、宾客、执事，都是红衫绿裤，都不是尖腮细腿，像个读书人。”这幅《老鼠结婚》的年画，贴在鲁迅童年的床头，居然能让以辛辣讽刺见长的一代文学作家的笔下流露出难得的温情和童趣，可见其可爱的幸福程度。他的弟弟周作人晚年也为他记忆中老鼠是亲戚的歌谣所感动。在他的《儿童杂诗》中，专门记载了这首幽默的歌谣:
“今天老鼠也近了，灯笼火把全是人。像往常一样，新娘穿着红色的外套，竖起十次胡子。”
丰子恺是周作人《儿女杂诗》中“老鼠为人父母”的例证。
这种老鼠喜结良缘的习俗并非鲁迅的故乡绍兴独有，而是遍布全国。从四川绵竹，天津杨柳青，到陕西凤翔，各地的曲艺中都不乏老鼠结婚的题材，构图几乎和鲁迅笔下的一模一样。人们把它放在房子里，与人类分享全家的欢乐盛宴。
在传统时代，在传说老鼠结婚的夜晚，人类甚至愿意跪拜万物之灵的尊严，为只有老鼠的婚礼仪式提供各种便利。
江苏常州武进区“正月初一，你卧不燃灯，云鼠娶女。子女以饭团插花置于鼠穴旁，云送嫁”。在浙江杭州，“老鼠嫁女儿，偷轿子”是常言。所以，人们会特意为老鼠准备一只绣花鞋，作为婚宴的轿子。除此之外，年夜饭后，“取一点剩菜，贮一小碗，放上剩的蜡烛和红花，放在床头或房间阴暗处，称之为‘鼠食’，以付鼠款”。
在河南商丘虞城，老鼠结婚的日子是正月十七。据虞城县志记载，是“民间灯灭，老鼠嫁人”之日。在河北省的漳河两岸，正月初十被称为“鼠节”。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在炕门口和门后的角落里烧香供品，祭拜鼠神。晚上，他们会吃面条，各家会把猫绑起来，以免妨碍老鼠的婚礼队伍。
在山西平遥，老鼠结婚的日子也是正月初十。这一天，平遥人会在晚上把白面做成的馒头放在墙下。在以木刻年画闻名的山东威县，卖年画的商贩会告诉顾客:“买没有《老鼠结婚》的年画，买不到全。”
熄灯，准备食物，甚至贡献绣花鞋给老鼠做轿子，还画出它们迎接亲人的成人图，剪成窗花，贴在房间里与人类共度春节。这种关心的态度恐怕只能和小女孩对自己喜欢的娃娃的溺爱相提并论了。然而，在这种关心和尊重的表象背后，隐藏着贯穿人类历史的对老鼠的恐惧。清代学者钱泳在他的长篇笔记《游园记》中记录了一个老鼠结婚的故事，多少揭示了这一习俗的真正原因。
谈论在花园里散步
作者:(清)
版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
故事发生在17世纪江苏无锡九里桥一户中国人家的小楼里。这栋小楼被锁了很久，但在一个除夕夜，中国家庭突然听到楼上有倡导的声音。好奇的一家人从墙缝里窥视，看到“有几百个小人，但是长得不够。如果他们结婚了，他们将拥有一切。一个旁观者说，‘明天的仪式会更繁荣’”。第二天，我又去偷看，果然看到“主张复种，马镫光辉满楼。”几十个人抱一个亭子，新人在亭子里哭嚎。之后，老人上了轿子，捂住鼻子，送他走了。从女人如云，都是从墙里出来的。“这个小男人的盛大婚礼震惊了飞轮海家族。然而，半个月后，楼里传来婴儿倒地的声音。几天后，我看到一位“被细长的黑胡子和漂浮的白胡子啄”的老教师来教孩子们。
楼里的小人世界，就像人间一样；天下飞轮海一家都慌了。就在全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道士不请自来，声称中国家有恶鬼出没。他愿意驱魔，但“不得不祭粮酬神”。半信半疑的中国家庭同意让道士斗剑。果然，他们看到“空”里扔了十个人，道士飞剑，都死了。用一个竹篮，几块剩余的石头”。但当道士捉妖成功，向华家索要报酬时，华家犹豫了，心想:“除妖为正；“因妖求食也是妖。”不是，就在他们疑惑的时候，那个所谓的捉妖道士和小楼里的小人是一伙的，目的就是以捉妖为名，骗中国家的吃喝。被识破后，这些小恶魔开始肆虐:“他们穿过洞壁，互相撕咬着嘴，箱子里没剩衣服，箭也没落下，吵得不可开交。”不得已，这个中国家庭不得不前往江西龙虎山，乞求以降魔捉怪闻名的张天师驱邪。张天师揭露了这些怪物的真实面目:它们是一群误吃了仙草的老鼠。最终，老鼠和恶魔被张天师的符箓杀死。但是，从此以后，钱泳的家乡就有了一个习俗:“大年三十的晚上，大家都不能早早的趴在灯上睡觉，孩子说，‘听老鼠的话当亲嘴’，也就是说，这也是真的”。
鼠妖的故事虽然荒诞，但人类面对鼠患的焦虑和恐惧却是真实的。现在地球上人鼠比为一比四，这还是在灭鼠技术已经相当发达的当代。在缺乏现代科技的古代，人类在试图消灭啮齿动物的同时，不得不承受与啮齿动物共存的现实。在与老鼠的长期斗争中，老鼠的狡猾和聪明给人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世界各地的民间传说中，都相信老鼠能听懂人类的语言，看穿人类的计策。在山东高密，上了年纪的人还在谆谆告诫你，放老鼠药和捕鼠器的时候不要提你在干什么，不然老鼠会听到你的话，再也不会上钩了。为了避免激怒老鼠，人们甚至不敢在某些特定的日子里直呼其名。《抱朴子》中记载，山中“子称社稷，鼠亦鼠也”。在瑞典，绝对不能在复活节前一周直呼老鼠、蛇、狼等有害动物的名字，否则它们会聚集在这个人家里。
人们对老鼠的恐惧，除了把它的名字作为禁忌提及外，还会通过一些仪式讨好它，让它不再惹事。古希腊农书《天工农事》中记载，希腊人会给耕地中的老鼠写一份警告文书，以半说服半威胁的口吻，要求老鼠从自己的田地搬到“赐给你的田地”。给老鼠的田指的是邻居的耕地。与这种以邻为壑的行为相比，东印度巴厘岛的居民是仁慈的，慈悲的。他们会把捕获的两只田鼠装在白布袋子里，像神一样崇拜，在饮食上给予优待，其他的老鼠会被烧死。之后，这两只老鼠被放了出来，并被要求给其他老鼠传递一个信息:如果伤害庄稼，它们会死得很惨，但如果服从，它们会大吃大喝。中国的“老鼠结婚”仪式可谓是上述方法的集大成。表面上看，主动献上轿子、彩礼、酒菜，甚至关灯关猫取悦老鼠，是一种文字游戏，但实际上，用“结婚”“出家”的方式把这群捣蛋鬼赶出自己的家园，是一种谐音的文字游戏。至于送结婚的老公，也是在那些“老鼠嫁人”的彩色年画里表现出来的。它们常常躲在年画的一个角落里，对着那群被人类阿谀奉承送走的老鼠流口水，高兴地，砰砰地向它们的家:猫的大嘴走去。
请注意清末上海小学校木刻年画《老鼠嫁女儿》右上角令人垂涎的老猫。
02
老鼠咬天空
老鼠很狡猾，但人类的伎俩更高明。然而最后人类还是被老鼠抓走了。《老鼠的婚事》中的年画，从驱鼠喂猫的仪式性文章，变成了大家喜闻乐见的幽默画面。虽然人们对老鼠偷吃食物、传播疾病深恶痛绝，但在与老鼠的长期相处中，不得不被它们聪明狡猾的特点所吸引。
也许正是这种又爱又杀的矛盾心态，让老鼠在人类心中形成了爱恨交织的混乱形象。也许是因为老鼠出现的混乱，中国各地的创世神话中都有“老鼠咬天”的母题。在彝族、白族、佤族等原始先民的心目中，天地的混沌被密封在一个椭圆形或葫芦形的器皿里。是老鼠咬了宇宙蛋葫芦，混沌分天地，人类形成。可以说，如果没有这种啮齿动物把壳咬开，那么人类可能会永远被困在壳的笼子里，而老鼠就是人类的解放者。
黄永玉的老鼠图片。
从表面上看，老鼠在创世神话中扮演解放者的角色，是因为它个头小，善于穿洞缝，善于咬人，可以说是无孔不入，所向披靡。但本质上，老鼠咬天的真正原因在于它的另一个重要特点:繁殖能力强。早期的人们认为生育是生命的源泉，被外壳包裹的混沌状态象征着子宫。正如荣格精神分析学家阿比里所指出的，在心理学领域，老鼠象征着繁衍的原动力。因此，老鼠咬天的创世神话，描述了一个世界分娩的过程。正是老鼠旺盛的生殖动力注入混沌的宇宙子宫，孕育了今天的世界。正如《汉书·李露志》所言:“阴阳与德合，气与钟在子，万物有化身，故邪萌于子”。这也是老鼠能昂首阔步，占据十二生肖首位的真正原因。
既然老鼠因为繁殖力强而被视为拥有创造天地的力量，那么人类在唱着“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同时，暗地里将其奉为神灵也就不足为奇了。生育是化生的基础。如果能拥有这种原始而伟大的力量，自然能带来财富。
古代中国人认为白老鼠是金子做的。隋代《地镜图》说:“观金为火白鼠”。白泽的童话告诉寻宝人“白鼠晕倒在山头间，里面有金子，看去哪里”。晚唐道士杜光庭在他的自吹自擂的笔记《艺鹭记》中记载了如何区分普通的小白鼠和用黄金和玉石制成的精制小白鼠(“杜撰”一词，形容人们编造谎言和胡说八道，出自这位道士)。“白玉亮耳红眼的白老鼠，是金玉。耳朵不红，老鼠常有”。唐代学者陈泰也曾现身证明金白老鼠的传说是可靠的。根据鲁的记载，他看见一只白老鼠“在树上爬上爬下”，于是他回家告诉了他的妻子。妻子想起民间传说“有白老鼠，即有藏身之地”，于是派丈夫到树下挖，果然“挖到五金”。
元代钱玄画《老鼠图》，钱玄被认为是最早以老鼠为绘画题材的画家之一。
在中国南方和西南地区，有老鼠从天上为人类偷取食物种子的传说。因此，人类同意老鼠与自己分享收获的食物。这些神话也解释了为什么老鼠会偷食物。是因为人类忘恩负义。看到老鼠后代多，不想和老鼠分享果实，故意设计杀死老鼠。所以老鼠为了得到应有的份额，偷吃食物，为了报复人类的忘恩负义，故意咬人类的衣服和家具。
从这个角度来说，老鼠也是懂得报恩的生物，在人类心中有恩有仇。人类对它们好，它们自然会以善报恩。人鼠结婚之日，给鼠献上婚礼轿子的彩礼，是希望鼠来报恩，来年不要来烦自己——当然，把它们骗到猫嘴里才是最终目的。然而，许多小说笔记一次又一次地证明，老鼠确实会记住人类的善意，相机也会回报这种善意。
唐人《聊斋志异·宣石志》中有一位叫李的洛阳文人。“家里从来没有养过猫，所以老鼠死了。”到了他孙子那一代，家里已经坚持三代不养猫了。有一天，李家召集了他们的亲戚和朋友在大厅里举行宴会。客人刚坐下，突然看到“门外站着几百只老鼠，以前都是鼓鼓的，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如此盛况，自然吸引了李家宾客“空观堂”。人刚从大厅出来，只听身后轰然一声，房子塌了。”当大厅被摧毁时，老鼠也跑了.”多亏了老鼠在大厅前充当恶魔来吸引人们，家里没有人受伤。“这在老鼠身上是小事，但还是有可能识别善意并举报的。人呢？”
清代学者袁枚也是从他的同僚繁昌县令黄那里听到了一个“鼠荐”的故事。那是在江南甲子科地方考试期间，黄县令负责阅卷。一份试卷最初被放入收文箱，因为它不可取。结果第二天早起看报纸，发现还在几个案子上。黄又把试卷放在了投递箱里，但是第三天早上他发现试卷仍然笔直地放在桌子上。这一次，黄县令以为一定是随行家仆作弊，便故意把卷子重新放在箱子里，点上灯烛，打起瞌睡来观看。只见“三只老鼠钻进箱子里，拎着一卷，放在几上”。黄县令见此情景，认定这位考生一定是积德了，于是诸神保佑，派老鼠来推荐他的试卷。成绩公布后，中考考生来看望考官，黄县长特意留下他，问他家里做过什么好事。这个考生回答:“家里穷，也没什么好做的，但是第三代不许有猫耳朵。”
玄宗绘《李子书图》。
不要为了讨老鼠欢心而养猫，这样才能获得老鼠的感激和回报，趋利避害，在困难的时候获得成功。可见取悦老鼠确实是一笔好买卖。但是，如果你真的相信这一点，肆意放纵鼠辈，希望鼠辈报恩，反而会养成鼠辈的嚣张气焰，酿成大祸。刘渊著名的寓言《永州家的老鼠》讲的是永州某家把老鼠当“童神”，一味优待。老鼠们一听说这里“有足够的食物而没有伤害”，就互相告状，最后让某家“没东西吃，没衣服穿，吃了很多老鼠”。白天，你可以和人一起散步，但是到了晚上，你会因为噪音而睡不着。”.然而在他之后的下一户人家不同意他的前任对这些猖獗的老鼠的宽大态度，采取了雷霆手段将老鼠全部扑灭。”杀鼠如丘，弃隐处，臭数月。”
“呜！吃饱了对他有好处，没坏处！”正如柳宗元所说，靠阿谀奉承和奉献来趋吉避凶，是永远不会长久的。老鼠还是老样子，人也是。
我们的老鼠
老鼠的狡猾和聪明让人可爱；老鼠咬天，化生创造可敬；一只老鼠的善良可以让人转危为安，让人可亲，而一只老鼠的肆意胡闹，可以让人可憎。也许正是因为人类彼此密不可分，才把这么多复杂的情感集中在这么微小的生物身上，赋予它各种各样的形象。它既是朋友，也是敌人，它不仅会报恩，还会给世界带来灾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类之所以对它如此苦乐参半，既厌恶又着迷，正是因为它和人一起生活了太久，所以它太人性化了。就像《聊斋志异》里那个有情有义的阿仙姑，虽然被老鼠改造了，但她坚守着他们的爱情，甚至不忘旧恶，帮助了把她赶出家门的丈夫和哥哥。就像漫画里的老鼠杰瑞，虽然乖巧聪明，逗着追他的老猫汤姆，但是在汤姆进退两难的时候，他愿意挺身而出，把这个相爱相杀的老对手从困境中解救出来。在道格拉斯·亚当斯的科幻经典《银河系漫游指南》中，老鼠是地球的真正主人，它们花费巨资将地球建成一台计算宇宙万物终极问题的计算机。人类作为他们的实验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们操纵。而是误以为自己是万物之灵，而对方是实验室的小白鼠。
这种观点可能会让人觉得太荒谬而无法嘲笑。但仔细想想，狡猾、机智、深情、义、骄、卑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却蕴含着创造一个时代的力量。让人又爱又敬，让人又恨又恨。也许真的是老鼠塑造了我们人类。当它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曾经高高在上的人类不得不在尖叫声中弯下腰，学会尊重地球上的每一个生命。仅仅是一只老鼠也包含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作者:李夏恩
编辑:、容、董；校对:贾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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